罕见高温、“西瓜雪”、企鹅丧失家园……南极要完了?纪录片人告诉你真实情况
2020.3.4
前不久,网络上流传着一张南极企鹅的照片,让人心痛不已。
“冰雪大面积融化,企鹅在裸露的泥土上滑行。”
“科学家在南极测出20.7℃的高温。”
“南极出现红色的‘西瓜雪’……”
加上之前的澳洲大火、非洲蝗灾和新冠病毒的全球蔓延,刷新闻刷出了世界末日的感觉。
我们的地球到底怎么了?它还好吗?
只刷新闻可不是认识世界的最好办法。
2019年10月27日至2020年1月21日,云集将来《雪龙2》主摄影师陈君懿作为中国第36次南极科学考察队的一员随 “雪龙2”号首航南极。与船员们和科学家们朝夕相处深入南极的经历,给我们带来了一份对地球更理性科学的认识。
作为纪录片摄影师,我经常有出远门的机会,但能去南极的机会还是很少的。在江南造船和中国极地研究中心的信任和支持下,能作为中国第36次南极科考队的一员去记录“雪龙2”的高光时刻,我倍感荣幸。
从中国出发的一次南极科考,根据参与航段的不同,时间为数月不等。我参与的是从澳大利亚霍巴特港至南非开普敦的航段,为期两个半月。在安排好水电物业缴费、信用卡还款和保险公司等各种事宜、落实好护照签证、做好南非的疫苗接种后,我于11月3日飞抵澳大利亚霍巴特港,与科考队员一起登船,向着地球的最南端进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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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“雪龙2”号我已不陌生,因为记录了整个造船的过程,也陪它进行了试航,对船上设施的分布,甚至是结构复杂的轮机舱都很熟悉。但随科考团真正地驶向南极,体验还是很不一样。
我们出发不久就进入了西风带,因此在还能看见大陆的海域,浪就已经三四米高了。头三天,我头晕、恶心、反胃,每天只能躺在床上,实在饿了就吃两口东西。但这是意料之中的情况,所以我脑子里只想着,“挺过这几天就好了”。
许多人会好奇,在一艘船上呆几个月的时间,会不会觉得封闭或生活枯燥?其实不然。“雪龙2”号上的设施非常完备。除了会议室、物理实验室、基础实验室等科考必备的场所和设备外,两人一间的卧室、餐厅、酒吧、健身房和医务室等应有尽有,保证了大家在整个考察期间有良好的身心状态。
在到达南极之前,船上会有“南极大学”,由船上不同领域的教授开讲座,与大家分享南极各方面的知识,关于病毒、洋流、磷虾和鸟类等等。我每天会趁食堂吃饭的时间,向大家了解航行情况和船上的安排,做好拍摄计划。89个人的来来往往运转起一个小社会,每天都有新的事发生。我忙的时候会从早拍到晚;不拍的时候,也要整理素材和抓紧时间休息。人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,大概到了第四天,我已经可以在大浪上也“毫无波澜”地生活和工作了。
向高纬度航行,信号是一大难题。但“雪龙2”已经实现了Wi-Fi的全程覆盖,虽然信号强度大部分时间只够发微信文字,但每天能和家人联系,心情起码会安定很多。
放下手机,在这艘船上,你最该做的只有向往南极。船上会有一个小游戏,叫“猜冰山”。冰山是会移动的,每一次去南极,第一座冰山出现在哪里无法预知。所以我们会竞猜本次航行到南纬多少度时可以看见第一座冰山。每天饭后,大家会到整条船最宽阔的甲板上散步,偶尔期待一下自己成为第一个看见冰山的人。一种已知中的未知,成为漫漫航行中一个简单快乐的盼头。
从霍巴特港到南极中山站的航程大约需要12天,可我觉得日子过得很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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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11月14日,第一座冰山出现了。因为在很远的地方,所以视觉上其实很小。随后,船依次进入浮冰区,再到达陆缘冰。
第一座冰山
此次南极科考是首次 “双龙探极”。大哥“雪龙”号上装有大量运往南极的物资,“雪龙2”号作为中国第一艘自主建造的极地科考破冰船,肩负着为“雪龙”号开辟航道,选择安全卸货作业区域的重任。最终,“雪龙2”将卸货点推进至距离中山站10公里处,便利了重型装备登陆和冰上运输。
中山站是中国第二个南极科考站,建于1989年。老楼如今已废弃,但没有被拆,而是变成仓库。楼里的设施结构还保持着老样子,让人仿佛能看到前科考队员的生活。而不远处,新的大楼已经投入使用,国家多年来不断的建设,已经使这里的各种设施齐全,室内气温能保持在26摄氏度左右,甚至有室内篮球场。放眼整个中山站,时间好像被凝固,你能一眼望见三十年的发展变化。
南极中山站老楼内
南极中山站新楼内
“雪龙”号在卸货期间,“雪龙2”号进行破冰试验,随后进入宇航员海开展综合观测调查作业。这也是我此次南极之行的拍摄重点。“雪龙2”号是全球先进的双向破冰船,在南极的破冰试验主要检验它的艏向破冰、艉向破冰和冰中回旋等各项性能,收集各项参数,以供工程师和设计师在未来进行调校。
而科研人员在南极的主要任务,是数据和样品的采集。内容除了大家比较好理解的磷虾、浮游生物和鱼类采样外,还有重要的物理海洋观测。“雪龙2”号首次启用“月池”操作车间,将船载CTD采水器通过甲板上开的洞直接下放到数千米的海水深度。这种操作方式,能不受海冰密集程度影响,获取水文和生态的数据样品。先进的“雪龙2”号,也使大家的工作环境好了很多。南极气温很低,以前的采集工作很多要暴露在室外,但现在的月池操作车间可以在水样取上来以后关门,变成封闭的空间,大家就少受了很多严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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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几千米高的南极冰盖出现在眼前,当企鹅、海豹、海鸟和鲸逐一现身,那种震撼和美会让你深深感叹地球的神奇。但一切又都是有科学解释的,所以需要我们不断探索。
拍摄“雪龙号”
当大众被各种新闻和微信文章里的南极“爆点”吸引时,科研人员和船员每天都在用踏踏实实的工作,为人类了解地球和保护地球做实事。
大洋科考是一个考验耐心和毅力的过程。在宇航员海调查作业的37天里,所有科研人员和船员24小时连轴转。“雪龙2”号按照计划依次前往70多个要进行采样的点,中间不会停下。科研人员在每个点收到样品后进行固定样品等处理,或当场做成数据。然后船又驶向下一个点,中间大约三四个小时的路程。很多点会在凌晨到达,所以作息基本是紊乱的,没有白天和黑夜的概念。这期间,所有人要自己调整作息,找空闲的时候去吃饭和睡觉。
科考队在宇航员海进行综合观测调察作业
每一次科考,获得的数据和样品是最宝贵的东西。经过多年数据的对比,就能分析观察出南极洲的变化、洋流的变化和海洋的情况等等。科学研究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,也是很复杂的。单看一篇新闻报道容易让人产生误解或恐慌。比如最近巴西科学家测得20.7℃的高温,其地点其实是在南极圈外的西摩岛,不是南极大陆,而且历史上相似情况也出现过;关于南极粼虾资源,其实国际社会已有管控,各会员国是在固定的区域内捕捞,且捕捞量也有限制。总体来说,全球气候变暖是事实,但不能简单地得出南极未来气温也会越来越高的结论。人类活动的影响程度有多少、未来趋势如何,仍然需要长期的观测和研究。
我们镜头中的企鹅,给大家一点安心
面对环境问题,不是说不需要紧张,而是说大众需要拿出真正的关心。我尤其希望我们最后的《雪龙2》,能让更多孩子对科学产生兴趣。在拍摄期间,科研人员很乐于用最简单的话告诉你科学研究的内容和方法。比如郝锵老师是研究“初级生产力”的,他解释说,他的任务就是研究在南极这个特别的生态系统中,最早有机物质是如何产生的。现在的教育很容易让人觉得“科学家”离我们很远,而实际上,科学家身上最宝贵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我们每个人都曾拥有,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升学考试中,慢慢丢失了。如果你真的对环境问题感兴趣,那么就勇敢地去学习它、了解它、从事它。
南极是一块纯净的大陆,这里没有病毒,夏天的时候太阳也不会消失,最美的时候,日出也是日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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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1月21日,“雪龙2”号停靠在南非开普敦,在进行完人员更替以及燃油、淡水、蔬菜和物资补给工作后,再次驶向南极,继续完成长城站的科考任务。
与中国第36次南极科考队部分队员的合影(右二 陈君懿)
我的航段到此结束。坐着当天的飞机,我于1月22日回到了上海。回公司的路上,我发现虹桥连中环的隧道已经通车了。那天是年二十八,到公司已天黑,同事们陆陆续续在下班,有的直奔机场和火车站提前返乡。大家说我好像晒黑了、又变“沧桑”了,但我自己感觉并没有离开很久。
然而实际上,三个月其实已经很长了。当我再看到第五套人民币,差点以为是假币;关注的摄像器材已经出了新的产品;刷手机刷到好多“庆余年”,完全不知道是什么;我也不知道伍佰为什么又火了。回到陆地后,生活中的种种细节让我发现自己好像错过了很多事情。
在船上时就听一位船员告诉我,跑船跑久了,回到陆地会不适应。海上的生活很纯粹、很简单、很规律,而陆地上的事情太复杂了。我是一个在现实生活中能看见很多“诱惑”的人,偶尔买买摄像器材,还喜欢玩汽车改装,但离开陆地久了,也能感受到那种被剥离的、有点“可怕”的感觉。想想现在还在“雪龙2”号上的船员和科考人员,他们把一生都投入到科研事业中,做到那个水平,一定程度上早已放弃了“俗世”的生活。
“雪龙2”号与一只企鹅
同事问我还想去南极吗?还是想的。不是说吗,踏上了陆缘冰,没踩到南极大陆,不算去过南极;去了长城站,没有去中山站,不算去到南极;去了中山站,没有到达南极点,不算去到南极。
人总有没到达的地方。所以我们才会有了“雪龙”号,又有“雪龙2”号。船员和科学家们才会回了家,不久后又再出发。